林格不言语，低换鞋。

        门从内打开。

        林格说：“爸，我听不清，你等我回家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若无其事。

        林格沉默着关上门，余光瞧见林誉之笔直的西装，沉静的深灰像香炉里堆积的檀灰。她目不斜视从对方旁走过，跨过仔细盖着小毯的沙发。

        林誉之微笑：“没什么――格格瘦了这么多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鞋柜最下层角落里静静地缩着两双许久无人穿的拖鞋，情侣的，一蓝一粉，都落了灰尘，如见不得光、只能蜷缩在一起的两只刺猬。

        通话结束。

        不确定是否是用电话的人多，还是机场的信号干扰，手机里的声音不清晰，像滋滋的电，刺激着耳朵。

        下午时分，林格的经纪人又打来电话，顾左右而言其他，起初态度还算好，就是不放人，后面谈不拢，还是撂了一句狠话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最近在恶补许多服装类的知识，对衣着十分感。

        以前装的门铃已经坏了，上面贴着的小猫贴纸也褪了色，断了条。

        林格没有见过比他更好的骨相。

        这种感也只延续短暂一阵。

        林格漫不经心：“我现在在飞机上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自然地伸手去拿林格手上的双肩包，熟稔到和少年时期一模一样。

        林格瞥见他腕上的百达翡丽，低调的黑色鳄鱼表带。指甲很短，干干净净，和游离线齐平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关上鞋柜，听见厨房里的抽油烟机作响，像老人在剧烈咳嗽，烈火着热油，哗哗啦啦，飘来醋和辣椒的呛味。

        纯正的檀香木和乌木气息拥抱了她的味觉。

        第2章  牙齿  团圆

        林格背着包走，周围的人越来越多，行李箱拖地声，交谈声，语音播报声，嘈杂切切，她听不清，大声问：“什么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不用来接我，”林格说，“我等会儿打个车回去，更方便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林格已经和之前的经纪人谈过，知这次少不了出一笔解约费，这个不难，对方估算过，她这样的，出了四、五万就差不多了。毕竟不是什么大主播，看起来也没有一炮而红的潜质，对方一直留她也没什么意思。

        价值不菲的手工鞋。

        林格站在原地，一动不动，也未出声。

        林格喊：“爸，妈，我回来――”

        林臣儒说行，又笑，声音开怀：“格格呀，你猜今天谁回来了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梦醒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假装不记得，这张沙发上的小毯，曾经如何被二人弄得一塌糊涂。

        厨房里的林臣儒探，看到林格，眼前一亮，笑眯眯走出：“快叫哥哥啊，傻站在那里干什么？三年不见，不认识你哥哥了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她默不作声地下起床喝水，冲掉梦里的汗。

        林格在强烈的失重感中睁开眼。

        家里门锁还是用钥匙开的，林格习惯去消防栓那边摸钥匙，没摸到，只得敲门。

        龙躺在卧室里休息，她的肺开过一次刀，是良的瘤，愈合缓慢，天冷了更明显，受不得冻。

        哥哥总是如此，在妹妹回家的第一时间伸出援手，去接过她肩上沉重的书包。

        林格也收到了善意的提醒，她们这种一没后台二没家世的小主播，也别真太过火，容易被拿。

        无形中有些东西如虎杖地下的，不声不响，蔓延千里。等林格察觉到这点时，她已经入了梦。

        没说完。

        一下飞机，林格就给林臣儒打去电话，背景中有炒菜声，乒乒乓乓地响，林格猜测林臣儒大约是在厨房，大年三十，团圆饭还是要多一些，林臣儒的习惯就是早早准备。

        老小区了，一层三，就一个电梯，林格家在二楼，等了一阵，电梯还卡在十二楼，她索爬楼梯。

        梦里是大一的寒假，她缩在温的棉被中，窗外寒冬被下日，手搭在印有大片合，欢花的棉质薄薄睡裙上，骨硌得手腕微痛，指甲端着睡裙末端颤巍的花边，骤然一晃，手脱离下落，腕上的细碎珍珠拂过他色的发。

        南方冬天里的风也刺骨，的冷，天上飘的不是雪，是冷冷的雨，林格没带伞，下出租车，从小区门口到单元楼前，淋了几分钟，衣服还好，发了些。

        林臣儒说了句话。

光的波动停留在对面的玻璃栏杆，她瞥见那个材相似男人的鞋子，洁净无尘，漂亮的小牛制作成优雅的琴弓底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合同还有一年到期，”他说，“可不是你想走就能走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妈妈过手术后，也再不下厨房，都是林臣儒围着锅碗瓢盆转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对了，”她说，“大过年的，我也不想骂人，回再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林臣儒记起炉火上的锅，哎呦呦叫着，转回厨房继续忙。

        空姐提醒乘客将手机关机或调至飞行模式，林格收了手机，闭上眼睛，沉入梦乡。

        一双修长的手握着门把手，从容不迫地推开，合的深灰色西，浅灰有暗细纹的衬衫，没有领带，纽扣开了一粒，再往上，是熟悉的脸。深眸高鼻下，是凉薄的、总是着微笑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