向人僻静的湖堤走，关了打火机，咔哒一声脆响，接着拼命跑起来，跑到耳畔只剩下呼呼风声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撒了谎。短短几分钟内在日均量上百万的西湖景区找到宿主是不可能的事，今夜他法力微弱，报警也没有用。唯一的办法，是以作饵，把厉鬼引到空旷地带，然后……

        然后厉鬼会将他夺舍，继而被季三的真斩杀。

        04

        他跑过烟柳画桥，跑过孤山，无尽黑暗里，眼前只剩下天边一条光影迷离的线，那是城市烟火。

        终于他在湖边停下，后一直紧紧跟随的窸窣声音也慢了下来。那只鬼果然一直跟着他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公子，可否……借火一用？妾的灯要灭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雾压城。自从一年前港城那次之后，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能量如此强大的怨灵。

        李凭尽量镇静地转过，终于看清了鬼的正脸——半面美人，半面骷髅。似笑非笑，似哭非哭。她很讲礼貌，又对他行了个礼，只是峨冠广袖之下，素手已经衰朽。

        狂风过湖面，带起万壑松声。他忽地抬，瞧见后有座巍峨牌坊，正楷四个字：万松书院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啧，原来是个景点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后赫然响起人声，是个年轻姑娘的声音。李凭打了个哆嗦，还没来得及把快逃两个字吼出声，那人就把他手里的打火机拿了过去。

        咔哒，火光燃起。

        光影明暗间，他看见她的脸。那一蓬温火光照着古画般的眉眼，右侧眼下有颗泪痣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心里涌起不属于自己的悲伤。这情绪如洪水过境，漫上全。这张脸，和梦中的“十六”一模一样。

        殿下，我来找你啦。

        殿下，十六不能再等你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我心悦于殿下，与殿下无关。

        痛彻心扉。

        对面的人在这深山老林里穿着及膝裙和红底高跟鞋，密长发垂到肩上，却一点不顾忌形象，在他面前把高跟鞋脱了，踮着脚点烟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抱歉，借你的火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缓缓吐出个烟圈，完全无视眼前的鬼和剑弩张的李凭。抽了一口她就把烟捻灭在地上，接着把发挽上去，用手腕上的黑手绳束起，扎了个尾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仙姑，今天撞上姑我失恋又来例假，实在没空和你唠，改天好么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李凭皱眉，尚未摸清楚她的路数，就瞧见她把打火机咔哒一声清脆合上，目光清澈如水，过他随便卡在上，用来固定发髻的簪子——那其实是一柄玻璃餐刀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友，劳驾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踮脚，向他上一摸，餐刀应声落，被她牢牢在手里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要什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半句话没说完，眼前瞬刹间光华万丈，亮遍周际。李凭的眼睛却骤然睁大。

        假如此时恰有人从城中往山里望，会看到一个笼罩全山的光弧，从出现到湮灭，快到不过定睛的一瞬间。

        “《无量寿经》言，佛从右胁生，现行七步，光明显曜，普照十方，无量佛土六种震动，震、吼、击、动、涌、起！”

        她念速极快，右手掐诀，左手挥刃，切糕一般，将眼前厉鬼斩为两段。

        那动作舒缓畅，如名士泼墨写丹青，又如名剑剪破秋水。端庄凝素，天地为之凛然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鬼”轻叹一声，似有无数未了之情，千百种遗憾，都在刀光中隐去。只剩一盏灯，晃了晃，啪嗒，掉在地上。

        风乍起，皱一池春水。乌云散去，现出平湖秋月的本相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把鬓角散落的发上去，将打火机还给他，故作潇洒地一笑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