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片苍茫无垠的雪原在他眼里比噩梦还要苍白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乖乖……”他轻轻的、小小的、像是梦呓一样唤。

        轻薄的躯壳明明用力碰一碰就能碎掉，可即便被火焰灼烧，被信仰炙烤，偏还有一副神倔强掣肘，要与刀锋较量。

        反噬的力把他的背都给压得一低，地面碎裂，亘古积结的冰雪如被碾压，裂出蛛网的纹路。

        缈缈天地，苍苍一粟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舍得去死？！”

        这是唯一的色彩。

        整个人像是随时都会碎开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矮下来，小心翼翼地试图商量：“我谁都不杀……好不好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气若游丝，却还在笑：“我怎么……能叫他……见这样……的我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那是近似龙般的嘶鸣，却如深渊般怨毒。

        她会粉碎骨。

        前冲的力依然带着他向前，他腰后仰，将怀里的人高高举起，跪下来才勉强稳住形。

        那是她的心上人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怎么能让蓝祈见她弱小无助、任人鱼肉的模样！

        恒息营见不得重颜色，恒忘泱的眼里却是天地失色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看着噩梦里唯一的红花。

        血水失重般悬浮飘开，血红的刀影铺天盖地地砸下来，落在蔓延开的火光上，落在千秋亘古的冰层上，落在他挡在招秀上的脊背上。

        呼要闭着，多呼出一点气都怕把她给散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恒忘泱每踏一步都在抖，已经稳不住表情，瞳孔深的红像血火一样燃出来，瞬间便炽烈得像是要爆开，他在冰雪间踉跄，连名带姓地咆哮：“招！秀！！”

        所以，恒忘泱得死，得死得足够惨、足够痛苦才能叫她宽怀，才能叫她的心上人不难过。

        细小又可怕的破裂声越来越密集，就好像刺着无数尖棱的冰面，冰面碎裂，那一尖锐的冰棱便直直下落，刺入血肉之躯。

        颠簸叫她口中溢出的血更多，黑红的血浆带出黏腻的内脏碎片，顺着角颈间落下去。

        被风刮起的细雪与碎冰渣在他脸上切割，破不开坚实的肌肉，却在肤上留下了无数细小的裂痕。

        恒忘泱间涌上的都是腥甜，生生挤出字来：“你的心上人……你不打算见他了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恒忘泱咬着牙：“你赢了！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没事……别怕，”他说，“不回连鼓崖……我送你回东域……好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恒忘泱拥有撕裂所有险阻的一往无前，却在这一刻生生止步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晚了……”她说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在半明半寐间睁开眼：“我知……他来了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天光压抑，穹庐低得像是要塌陷下来，奔涌而过的狂风里，某种沉重又极压迫感的东西在成形，在咆哮，在隐隐作祟。

        恒忘泱手在抖，人也在抖，连碰都不敢碰她：“你杀不了我……我都杀不死自己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她一次——那么纯粹、热烈又完整地爱上的人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除此之外，我什么都应你……不闹了，好不好？”

雪原深的威压倾轧他的脊梁，无差别的严寒压迫他的呼，来时是铺天盖地的混乱，去回依然是四面八方的阻力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一次知晓到，原来恒息营的算计也有全盘落空的时候，人力有不逮，不可能事事顺遂——至少，如果一个人执意要去死，没有任何人能拦得住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想去哪都行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他下，披风裹住的一团，脆弱而瘦削，她的脸上，上，全是血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么一个要碎掉的人，在恒忘泱眼里，却如一朵开到炽烈的红花，在冰雪间肆意招摇。

        干脆利落放弃全盘布局的人一点点挤出字来：“你听到没，你赢了！！”

        他剧烈地着气，一点一点，把怀中人放下，确保她的脊背挨着地面，有了凭依，他才蓦地抬高手臂，张开被自己掐得鲜血淋漓的手掌。

        招秀看着他，眼神飘得没有焦距。

        可现在要拖住他脚步的反倒是招秀。

        奄奄一息，角竟然还没放下来：“你不到……不代表……我……不行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