俞琬的手倏然顿住，《临床药理学》从膝落，砰地一下砸在了地板上。

        远街传来的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――或是引擎的隆隆轰鸣，亦或短促模糊的哨音，都让她的心像被一只手攥紧，又在声响消失后，带着点余悸缓缓往下落一点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僵在那，过了好几秒才搞明白，那应该就是…盖世太保要收网的时刻。

        岸介昭枯坐片刻，终还是取出竹内课长昨日那封电报，“期限将至，军耐心有限。望不负期望，有所建树。”两个月至今一无所获，他早已没有空手而归的余地。

        男人抬，目光掠过墙上那柄江时代的短刀，这是父亲所赠，他无论到何地都随携带。

        机会稍纵即逝，他必须在那位“沈先生”离开巴黎前，抓住他，扼住他咙，将他亲自押解回远东。

        瓷碗磕碰水槽的声响，把俞琬从纷纷扰扰的心绪里猛然拽了回来，她缩了缩指尖，指腹还留着洗碗水的凉。

        那声音竟在诊所门口停了下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就在这时，一阵低沉的引擎声，像大提琴的颤音，由远及近，生生撕裂了街区的寂静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不安里，像有对交锋结果的担忧，却又不止于此。

        还未及多想，车门咔嗒一声打开。一名穿黑大衣的军官快步下车，绕到后座，利落拉开车门。

        此刻，夕阳的余晖透过窄窄的窗帘，斜斜切进房间里来，在地板上画下一条细长的金线。

        不入虎，焉得虎子。危与机总是相伴相生，对方也定然掌握了德军元帅下榻的情报，才会在明晚行动。

        在那群日本人真正离开巴黎前，她半分都不敢懈怠。

        还没等她反应，一句低到几乎被空气吞没的话，便飘到耳朵里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叮！

        夕阳还没完全沉入地平线，一辆黑色霍希轿车静卧在那，车光洁得不可思议，把漫天晚霞都汇集在金属表面，成一片郁的金红色。

        ――――――

        此刻，她坐在窗边那把旧藤椅上，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绞着窗帘苏，膝摊着一本《临床药理学》，二十分钟了，她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。

        昨天在圣路易医院的记忆钻进脑海里来――

        女孩扶着窗框的小手蓦然收紧，指甲几乎要抠进木里，心漏了整整一拍，随后又追补回来，在腔里砰砰直撞。

        自从与君舍达成那个契约，她就努力把自己活成了一个漩涡里的边缘人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忙眨了眨眼，视线重新聚焦，车牌上的字母逐渐清晰，好像是纳粹军官的车牌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优柔不断是武士之耻”。

        但他们真的撤了吗，还是换成了更隐蔽的眼睛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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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话音刚落，连一眼对视都没有，那人便离开了。

，这顺理成章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清楚今晚是什么日子。

        俞琬的呼一滞――他怎么会在这里？偏偏在这个时候？

        “佐藤。”他转向影子般跪坐着的助手，“通知各组，明晚行动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只是大致知，在最后方案里，盖世太保会取代唐人街的人，成为与日本人交锋的主力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现在，不是应该在圣路易岛上吗？

        一只锃亮军靴踏在人行上，下一秒，括的黑色风衣下摆闯入视线，暮色里，那人的棕发泛着点暗金，苍白的面色，若有似无勾着的…

        是君舍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一直奉行一个准则，想要征服支那，就要理解支那。

        是在那条弥漫着消毒水味的走廊，她正在椅子上对着药单，一个黑大衣便这么坐在旁。那人帽檐压得很低，但她还是从那高高的颧骨一眼认出来，他是安全检查那天领的盖世太保。

        何况，他的每一份情报都来源独立，彼此印证，逻辑链严丝合。

        理智一遍遍告诉她，这是十拿九稳的局，可心底深，总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不安在隐隐躁动着，像夜间窗里钻进来的风，啃噬着她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圣路易岛，明晚八点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一种奇怪却又熟悉的压迫感爬上来，女孩几乎本能地站起，把自己蜷进窗帘阴影里，布料摩着脸颊，只出一双眼睛，小心翼翼向下望。

        多年来，他像钻研武士般钻研《孙子兵法》，正是这种“以彼之，还施彼”的哲学，让他在上海那些无悬案中屡建奇功，也帮他这个非陆军士官学校出的“外人”，爬到了如今的位置。

        圣丁街小诊所

        这些天，她深居简出，不知为何，总觉得一直跟在自己背后的那个“影子”，没有前些日子挨得那么近了。留在门口的垃圾再没人动，连对面公寓里那扇常年掩着的窗帘，在今天早晨，都神奇地打开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