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晚，江寻找了个借口，让她陪自己去场上听新出的专辑，他只分了她一只耳机，这样两个人的距离就不得不靠得很近。音响里放的是沈知周当年没听过的英文歌。

        在那之后，一切就如同水到渠成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他是这么想，”江寻一只胳膊搭在上，模仿起他爸那套语气“一个好的企业，总需要一个能掌控它的脑，而不是一个躲在实验室的怪人。”

排的座位上，正趴着桌子蒙大睡。可只要她这边一有动静，哪怕只是换本书，都能看见他立刻就会抬起，睡眼惺忪地看过来。

        沈知周没说话，这是典型的中国式家长逻辑。江寻这样的家庭情况，这种安排也合情合理。他足够聪明，学金也会是尖的那一拨人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很少有出这种很放松的笑容的时候，江寻看着难得展颜的女孩儿，心停止了一秒钟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们就这样坐在场上，从超弦理论聊到黎曼猜想，又从黎曼猜想聊到宇宙的熵增定律。直到整个世界在晚霞里变成一片模糊的背景，只剩下彼此眼中闪烁的光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个世界是一片充满随机与无序的广阔废墟。她在里面找寻科学的真理，建造属于自己的秩序王国。而他是第一个推门而入的访客，甚至没有敲门。

        耳机播着的背景音乐像是美国九十年代的摇。

        两个人话题逐渐打开      。沈知主第一次在他面前主动说了许多话，她提到了自己的父亲，提到她想继承父亲的夙愿，也坦陈自己常因对科学近乎宗教般的执念，被人看作是个无趣的人。

        江寻笑了，“你看，问题就在这儿。绝大分的所谓选择，都是基于已有经验或者外评价，能选择最本质热爱的少之又少。“

        他说，“沈知周，你和那些人都不同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那你自己呢？“      她问。

        江寻只是安静地听，没有出丝毫的惊讶，更没有评判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哪里不同？”

        等了一小会儿就见到男生拎回来一大簇水仙花与百合，还抱着一颗大柚子。柚子最前端别了一张小卡片“老吴，中秋快乐。”他问沈知周自己字是不是写的有点丑。

        中期考试第二天那个下午，他们难得逃了一节自习课，坐在场无人的看台高。夕阳把天空染成一片绚烂的橘红，风过空旷的塑胶跑，带来夏末独有的草木气息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目前嘛，”江寻歪着想了想，“我想把量子计算模型的这套公式推到。你看那个盖尔曼，从搞夸克到研究复杂系统和可持续，牛疯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中期联考前是中秋假，他们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。江寻将书包一扔，“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。”说着就朝远花店跑去，“那儿应该有花卖。我寻思着老吴一个孤寡老人没人送也没人惦记糟心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笑着说：“你可太轻了，比氢气球还轻。一点压力都没有，谁都能喜欢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从来都明确地知，自己不需要那些无聊的喝彩。”江寻盯着她，语气认真得让她莫名紧张，“你不需要谁来告诉你对不对，方向在哪。你想的事，十年二十年也会去。这是最牛的一件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渐渐地，沈知周终于没那么戒备，愿意对他敞开一条小小的隙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就这样日复一日，一个月的时间匆匆过完。

        那句话过后是一片长长的寂静。只有带着气的夜风和耳机线里的音乐。最后的回应不是言语，是沈知周主动抬手牵住了他。

        沈知周发现，自己原本计划中那些准备在“实验”期满后用来分手的挑剔理由，诸如“我们格不搭”、“你太吵了影响我学习”之类的话，一条也没办法成立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忽然有点动心，也不确定是为了花还是这句话，又或者都有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那是你觉得他牛，”沈知周看着动的树叶，“别人未必。我听过一些经济系的课，他们认为，从金系上来讲，博弈论对社会运行秩序的解释远在粒子物理的公式之上      。“

        沈知周掂着两人沉甸甸的书包站在原地发呆，“糟心的”从一个整洁面的好学生口中说，竟有些奇异的俏。

        江寻的手搭在她后的长椅上，歪过来，隔着薄薄的耳机橡胶，在她的耳朵说话，“怎么形容你呢？又冰又重”。

        那一刻，沈知周明白她最初对江寻的好感从何而来。

        江寻把另一边耳机都摘掉了，看着她的眼睛，等她的答案，“你说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转过，“我也可以形容形容你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在昏暗的路灯下，他的眼睛忽然有了粼粼波光，“那你喜欢我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所以你爸想让你毕业以后去读金？”沈知周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