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寻的手揣在校服口袋里，走得慢悠悠的。他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，叠在沈知周的影子上。

        大家不想打车，决定走回酒店。也就两三公里路，正好醒酒。

        江寻和沈知周走在队伍的最后面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就是觉得有点不真实。”她说。

        在校服的掩护下，在离大队不到一米的距离内，他握住了他的全世界。

        几个穿着同样校服的少男少女，不不顾地占据了整条滨江大。他们手里拿着便利店买的冰可乐或者维他柠檬茶，有人在辩论刚才最后一波动力学的第二种解法，有人在讨论回到学校该怎么跟文科班的女生牛。

晚饭结束后已是十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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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江寻说情话的水平其实并不高明，甚至太过直来直去。但上十七岁江寻的那张脸，和羊城冬夜微醺的风，这就成了必杀技。

        但至少在此刻，在羊城江边，世界是崭新的，未来是金色的。The      world      is      our      oyster.

        “探讨刚运动中的摩力与热传导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的手很凉，而他的手心里全是少年人过剩的热度。

        前面的大队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，周皓因为踩到了夏淼的鞋带正在被追着打，吵吵闹闹的声音传得很远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怎么了？”他问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快走吧，”她轻声说，脸有点发，“老吴要回点名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沈知周忍不住笑了一下，“你也进队了，别把自己摘出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少年人的声音很脆，在这个陌生的城市上空回。

        那种在沙漠里跋涉了很久，突然看见绿洲，喝饱了水，坐在树荫下，反而会恍惚自己是不是还在梦的不真实感。

        羊城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。珠江两岸霓虹闪烁，游船拖着长长的光尾在水面上划过。那种热的、带着烟火气的风过来，和北方干冷的冬既然不同，让人觉得孔都是张开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大家笑作一团。

        而江寻将口袋里的那只手，握得很紧。

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江寻你真无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那必须的！”钱飞群推了推眼镜，“以后老吴牛的开都得改成‘我带过的那届……’”

        他们跟上了大队。前面是珠江宽阔的黑水，是猎德大桥璀璨的拉索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的不真实感不在榜单上。”江寻看着她，收紧了手指，把她的手整个包裹住，甚至还得寸进尺地拉过来，进了自己这边的衣兜里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低凑近她。“就在刚才，你在饭桌上喝汤，大家都在吵，灯光照在你脸上的时候……我觉得那种时候才是圆满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这是一幅很嚣张的画面。

        在这个路灯下，江寻忽然从口袋里伸出手，抓住了沈知周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什么问题需要手拉手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谢谢夸奖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被所有人看着的感觉，被所有人崇拜的感觉。”江寻说得理所当然，“沈同学，你要适应你的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怕什么。”江寻虽然这么说，还是牵着她加快了脚步，“点名就说我们在讨论问题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那时候的他们还不知，这种“所有人都在，所有事都好，所有梦想都还来得及”的夜晚，在漫长的人生里，其实仅此一次。后来的日子里，有人走散，有人迷路，有人即使重逢也隔着九年的灰尘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是在这里。”江寻说，“以前总觉得，我要拿了金牌，站在领奖台上才算圆满。现在觉得，也就是那么回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是什么？”沈知周歪着问他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什么感觉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江寻偏过看她，嘴角勾不知天高地厚的笑，“你以后会习惯这种感觉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这里离人群的心大概有五六米的距离，不远，但刚好够隔开那些喧嚣，形成一个独立的小小真空带。

        沈知周摇摇。风起她的几缕碎发，有些，她伸手去别。

        沈知周在口袋里，用指尖轻轻挠了一下他的掌心。那是一个默认，一个回应，也是一种共犯的确立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诶你们说，”王天昊把手里的空易拉罐投进一米开外的垃圾桶，“咱们算是创造历史了吧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