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转向窗外渐淡的月色，眸光悠远：“我要修书一封给舒琼。就说...元徵即将行十八岁生辰礼，请她务必携归寅那孩子过府一叙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说罢，苑文俪像是又想起了什么，指尖轻轻抚过袖口繁复的缠枝莲纹，对侍立一旁的梅意温声：“去将我那方青玉螭钮印鉴取来。再备上澄心堂纸，用今年新贡的松烟墨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始作俑者却咯咯笑着，随手抛下玉章，转扑进父亲怀中。崔隽柏一边细心为女儿拭小手，一边酸溜溜地亲了亲她的脸：“乖音音既然喜欢印章，爹爹给你雕一百个、一千个更好的，何必要别人的？”这话引得满堂欢笑，唯有小朝赋着脸上的红印，望着那双圆溜溜的黑眸，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——他忽然想起，方才自己确实偷偷用这印章，在妹妹手背上盖了个小小的花押......

        玉章乃上等和田青玉雕成，印纽刻着麒麟衔莲的祥瑞图案，正是楼家世代为嫡子特意打造的份信物。

        一旁静立的崔午闻言也抚须而笑，浑浊的老眼里泛起追忆的光彩。那日的盛况仿佛仍在眼前——偌大的厅堂铺着猩红锦缎，其上陈列着侯爷与殿下从四海搜罗来的奇珍异宝：东海明珠串成的璎珞、西域进贡的镂金九转玲珑球、前朝大家的真迹字画、甚至还有一柄镶满宝石的短匕。每一件都价值连城，熠熠生辉，令人目不暇接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既然天意如此...”她终于轻声，“那便劳烦文先生安排吧。”

这番话像把钥匙，瞬间打开了苑文俪心中尘封的情感。她这才明白，原来舒琼这些年的疏远，不是因为怨她，而是在跟自己较劲。两个母亲相拥而泣的影，映在抓周礼的喜庆烛光里，成了那年春天最让人心酸的画面。

        窗外月色渐沉，如水银般泻入轩窗。苑文俪从悠长的回忆中回过神来，指尖轻轻抚过案上信笺的纹理，角不自觉漾开一抹温的笑意。她转向侍立一旁的梅意，眸光里带着几分怀念的意：“梅意，你可还记得音音那丫抓周时，闹出的好大一场热闹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待写完最后一字，苑文俪轻轻干墨迹，取出私印郑重钤上。火漆封缄时，一滴红泪恰落在‘靖国公府’四字上，恍若当年少女在御花园交换绢帕时，不慎滴上的胭脂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这般率之举惹得满堂欢笑，苑文俪又羞又急，忙去拧他的耳朵：“快起来，成什么统！”可小元徵依旧不为所动，反而板起小脸，出超乎年龄的肃然神情。这情形让苑文俪心一紧，不由想起女儿那坎坷的命格——莫不是天意示警，暗示这孩子命途多舛？

        “使不得！”小朝赋慌忙咽下糕点，将九连环仔细放好，“妹妹快松手，这是爹爹说不能给人的！”他急得去掰那粉的小手，却见小元徵泫然泣的模样，一时手足无措。挣扎间，只听“啪”的一声轻响，那方玉章竟被按在了男孩脸颊上，留下个鲜红的印迹。

        苑文俪声音顿了顿，染上几分郑重，“至于种蛊之事，便在信中略提一二，邀她当面商议。切记措辞要委婉，万不可令她为难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饶是见惯风浪的崔隽柏，此刻也急出了满额细汗。他终是顾不得礼仪，索单膝跪在红绸尽，将那些金银珠翠拢到一旁，朝女儿张开双臂柔声诱哄：“乖女，瞧爹爹手里这个夜明珠多亮，我们音音不是最爱亮晶晶的物什么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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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“姐姐莫要多想，音音还小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可当崔隽柏将裹着大红襁褓的女儿轻轻放在锦缎中央时，那粉雕玉琢的小人儿却只是瞪着一双黑似的明眸，对周遭的稀世珍宝视若无睹。任凭满堂宾客如何哄诱——“音音看这支狼毫笔多巧”、“小小姐摸摸这块和田玉如意”……

        就在此时，小姑娘忽然眼睛一亮，竟蹒跚着朝角落里爬去——那里正坐着五岁的楼朝赋，小男孩一边吃着桂花糕，一边摆弄着红绸上的汉白玉九连环。在众人的惊呼声中，小元徵一把抓住男孩腰间垂挂的玉章用力一扯，竟将男孩也拽了个趔趄。

        烛影摇曳中，苑文俪望着信笺上林舒琼熟悉的字迹，不由轻笑出声。原来有些缘分，早在懵懂之时便已悄然结下。

        经她这一提，梅意恍然忆起，面上顿时绽开慈和的笑纹：“怎会不记得？小姐那日抓的，可是楼小公子腰间那方四方麒麟莲玉章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至于那玉章的来历。

        小姑娘始终纹丝不动，粉的小嘴抿得紧紧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垂眸落笔，簪花小楷在纸上游走如云：“就说是南疆寻得一味奇药，或可解两个孩子之困。章程，待她过府再细商。”女人笔锋一顿，又添上几句家常，“再添一笔，说我新得了些君山银针，记得她最爱这茶香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派人连夜送去。”她将信交给梅意，又特意叮嘱，“选两个稳当的，从西角门悄悄走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梅意领命而去，不过片刻便端来紫檀文匣。苑文俪执起狼毫，笔尖在砚池中轻轻蘸墨，忽而想起什么，抬眼对文云昇：“先生有所不知，舒琼那孩子自幼要强。这般私密事，若在信中说得太过直白，反倒不美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林舒琼轻声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