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兴瞥了周俊臣一眼，淡淡：“士为知己者死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如我等这种毫无出的寒门进士，若无陛下垂青，在世家大族的挤压下，终其一生也无法真的手握大权，成为朝堂真正的重臣。就算运气好，六十岁位列中枢，那时候已经垂垂老矣，还谈得上什么意气风发？

        说到这，唐兴抱起酒坛痛饮，末了一抹嘴，豪气干云：“大丈夫生于世间，当天立地，让万民俯首，令百官畏惧，一呼一喝皆有雷霆之威！哪怕只能一日人上人，颐指气使，也好过一辈子碌碌无为，在权贵面前卑躬屈膝！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唐兴能得陛下赏识，主事推事院，凡两年间，掌生杀大权，握权贵生死，视世家大族为蝼蚁，令衮衮诸公胆战心惊，所到之，人皆畏惧退避，不敢有半分不敬，威风何人能及？

        “凡我所喜，皆为忠良，凡我所恶，皆为邪！断人间是非，定朝野黑白，如阎罗降世，似天神下凡，肆意妄为，无所不能，哪个寒门官员能比？此不亦快哉！

        “臣子手握大权，从无长久的，我唐兴能有这两年，此生足矣！”

        听罢唐兴的慷慨陈词，周俊臣张大了嘴，又是半响说不出一个字。

        末了，他黑着脸：“唐兄这般倒行逆施，可知会留下什么名声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唐兴一口气将坛子里的酒喝完，洒然一笑：“当今之世，世家衰微，寒门崛起，此乃大势。方今圣上有改天换日之志，亦有改天换日之才，百年之后，这天下将成为寒门的天下，再无士族门阀！

        “而我，唐兴，生于当世，为陛下爪牙，为寒门猛士，为陛下宏图大略开疆扩土，为寒门崛起披荆斩棘，百年之后那些显赫人前的寒门官员，都该对唐某感恩德！

        “史书上若有唐某的名字，自然会给唐某冠以酷吏、小人之名。但真正的有识之士，会看到唐某的功勋，铭记唐某的功德，对唐某今日之勇心悦臣服！”

        说到这，唐兴将空酒坛用力摔在地上，哈哈大笑三声，“好酒！”

        周俊臣愣愣无言。

        赵宁摇摇，也不复多言。两人一个世家公子，一个寒门斗士，在权力之争上立场不同，对是非对错的定义不一样，注定了无法成为真正的朋友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留下一句“唐兄走好”，起离去。

        赵宁离开牢狱后，房中安静下来。

        之前意气风发的唐兴，上的豪烈之气，逐渐消散，整个人平静下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周俊臣默然片刻，看着唐兴眼神复杂，伤感的：“你我进京赶考时，梨花不舍的送了二十里，出了山口都不愿回去，哪怕在瑟瑟寒风中冻得发抖，也一直站在山包上远远望着我们......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写过信回去，他们告诉我，她时常跑到那个山口，望着我们离去的方向默默泪，往往一坐就是一整天，日暮方归。唐兄，你应该知，她在等你回去娶她......她打小就倾心于你，还是小孩的时候就老是跟在你后面......”

        说到这里，周俊臣再也说不下去。

        想起那个长得不算太漂亮，但脸总是很干净，温柔得像是水，得一手好饭菜的青梅竹，唐兴面容黯然，沉默不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