错得很离谱。

        门窗紧闭，只有透过窗纸的阳光洒进些许，屋中光线略显暗淡，堪堪勾勒出满地破碎桌椅陈设的残骸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家连吃的都没有，哪里有钱这些，便是买棺材的钱也没有，一家人都去里长的家门前跪下了，低三下四不断磕求饶，仍是半点用都没有。

        不是不想，而是不能。

        一开始就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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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一开始，耿安国觉得自己让众兄弟的家人安居乐业，只要劳作就不愁吃穿，有军队撑腰也不会再被州县官吏、乡绅欺负，必然可以生活得顺心如意，是了一件了不得的大好事。

        众意难违，如果耿安国不同意投靠吴国，那耿安国就会一无所有，这义成节度使上就会换人。

        梁山众兄弟加官进爵的加官进爵，没有加官进爵的也获得了丰厚赏赐，他们的家人都从山野到了州县城池，有了自己的产业、田地。

        更何况义成军的骨干力量，本就出自梁山这个山。

        在后来的岁月中，耿安国逐渐明白，里长是因为知乡民对他有怨言，愤怒于乡民敢打死他的狗来愤，所以才百般刁难他们家，以此震慑其他人。

        但他并没有在赵氏、杨氏的人面前表明自己的态度。

        在当时，眼看兄长瞪着悲愤的双眼咽气，年少的耿安国痛下决心，就此走上了反抗压迫的路。

        披散发的耿安国坐在地上，眼窝深陷眼睑青紫，疲惫狂乱这几个字，好似刻在他每一寸扭曲的脸肌肉上。

是禁不住遍生寒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把双亲都接去了梁山。

        赵氏、杨氏的人都来接过他，而且是好几次，大家都希望得到郓州，希望耿安国站在他们那一边。

        成为义成节度使，对耿安国来说是一件大事，意味着很多。

        为义成节度使，他从未像现在这样，感受到如此深重的无力，作为曾经的游侠、悍匪，他也从未有哪一刻，如眼下这般踌躇纠结。

        里长虽然杀了，自己也富贵了，但这么些年来，耿安国从来没忘记瘦得包骨，满脸青黑的兄长死在床上时的眼神。

        抬起看向房梁，耿安国喟然叹息。

        就这样，里长还不依不饶，骂他们一家人都是贱骨，还说什么那条狗是他的心爱之物，这件事绝对不可能就此罢休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埋伏里长的儿子，用柴刀将对方砍死，又趁夜烧了里长家的庄稼，点着了对方的房子，逃出家乡了贼寇。

        ......

        临近的兖州防御使就是这么换人的！

        这种事青年将领并不陌生，藩镇军抱团生存，以下克上，驱逐掉不维护他们利益的节度使，扶持一个新的节度使，那是经常发生的事。

        十三岁那年旱灾，家里没有吃的东西，他十四岁的兄长到河里捞鱼，碰着里长家的一条狗被人打死在河沟里――那条看门犬平日里被里长家的儿子牵着，没少在乡间追逐少女，咬伤过好些人――里长不分青红皂白，一口咬定是他兄长打死的，叫他兄长背着死狗游街，还要他家给死狗买棺材、请巫士法事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的兄长因为实在忍受不了冤屈，不能看着家人为他受苦，一撞在了里长家门前的石上，当场破血不省人事。

        耿安国并非不知怎么选。

        耿安国的兄长本想一撞死，但并没有当场死去，在床上挨了几天，本来是有救的，但别说及时请大夫救治了，连吃的都缺少，最终活活给拖死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个事实令他绝望。但他反复确认过。

        因为手下绝大分人跟他并不是一条心。

        但如果耿安国投靠吴国，彻底背叛大晋，青年将领觉得自己一定会离开郓州。

        在最开始的记忆中，一家人还算有的吃，但在父亲生病，祖传的田地被迫典当之后，傍晚时无力地靠门槛坐着，望着日暮降临的天际，肚子饿得火烧一般难以忍受，手指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的情景，便成了挥之不去的梦魇。

        当他还是个乡间少年时，他跟他的伙伴们无不嫉恶如仇，对那些横行霸的地主大恨之入骨，每日都想着要如何食其肉寝其。

        而里长家里的狗，里长嘴里情同手足的存在，听说后来让他们煮了吃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不同的是，杨氏的人许以高位厚利，赵氏的人以情、义动人。

        几年之后，在梁山站稳脚跟的耿安国，带着人回到家乡，血洗了里长家，亲手割下了里长的人，摆到兄长的坟堆前祭奠。

        但很快，耿安国发现他错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得内心早有答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