封是天生的强健，除却遭受一些无从避免的外伤，大分时间，他都是个上蹿下的野猴子，仿佛从来不会倒下。

        对解萦而言，君不封除了是她永恒的英雄之外，无异于她的半神。她的神祇会受伤，会血，可唯独没有倒下这一说。可她似乎也忘了，大哥也是人，会饿，也会病。

        此前她对他的所有折磨尚在自己的可控范围内，骨折可以接好，绝食也能按着往下喂饭，可这种突如其来的高烧……即便解萦在留芳谷的医术已算不俗，面对高烧依然无能为力。

        给大哥搬来温的被褥，解萦一边煮药一边哭。也是猪油蒙了心，光想着要整治他，让他绝了离开自己的念，却也忽略了大哥现在是个没有武功的普通人，本就发虚，她还忍心如此。

        君不封从一团迷雾中悠悠转醒，疼裂，稍一偏，解萦竟跪在他床边。女孩枕着他的半侧膛，睡得正香。看着她无邪的睡颜，君不封心里一动，想起了几年前还是小丫片子的她，那时她也是衣不解带地照料自己，嘴角勾起微小的弧度，他悲哀地摸了摸解萦的脑袋。

        手腕翻折，是铁链牵动的声响。

        解萦闻声顿醒，红着眼探他的脉搏，又摸了摸他的额，确信他已无大碍，她长舒了一口气，眼里蓄着的泪悠悠落下来，怎么也止不住。

        君不封噙着微弱笑意，笨拙地替她拭泪。一切似乎都没有变，解萦还是爱哭，就算勉强裹上了一层恶女的，剖去那层伪装，她还是她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的眼里消失了新近的麻木与仇恨，里面有很深的感情。

        在他的注视下，本就局促的女孩着眼泪低下，不复昨夜的蛮横大胆，反而有几分小女儿家的羞。

        色若春花。

        君不封又在心底低声笑了。自己，还是要走啊。

        如果解萦不曾跟他说外面对他的构陷，也许她这样坚持，心一，他也就应了。毕竟……他确实了数日禽兽不如的春梦，他远比自己想象的卑劣。可她偏偏让他知了外面的凶险。小丫是天生的脸，即便现在尚属青涩，留芳谷大会也为她引来了不少爱慕者，更有登徒子私闯空闺。以解萦的能耐，他已经预见了她日后的绝代风华。这样一个佳人居然在苦苦央求一个废人不要弃她而去，俨然有一辈子蹉跎在他上的打算，他怎么忍心？何况今时不同以往，如果世人忘记了自己，他们大可以找一个地方隐居，而现在，人人都在盯着他的命。

        夫妇自然与兄妹不同，两人在一起的时间越久，就越容易出脚。若那时他被人发现踪迹，岂不是会拉丫一起下水？他怕是死无葬之所，而丫呢？即便她的父亲与喻文澜是故交，但那位深明大义的总舵主就真的会念旧情吗？只怕让解萦自裁已是他给故人之女的最佳褒赏。

        小丫对他的保护，是一种几近盲目的幼稚，他不是不相信她的能力，但现在的事态确实渐渐超出了她的控制，那两个登徒子的突袭就在他们的预料之外，此次他突然现，仇枫那边如果回过味来，也必然会折返留芳谷调查解萦……

        她对他这样坏，可他念的还是她之前的好，之前的可怜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是他从死人堆里救回的小妹妹，他只想她能静好安稳地度过一生。

        君不封转过，长长叹了一口气。解萦从这声叹息里听出了百转千回的温柔情谊，一下不知该如何开口。沉下心，解萦握住君不封的右手，再度枕上他口，留恋地闭上双眼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如愿以偿听见君不封平稳的心，君不封也轻轻搂住她，恍惚地开了口：“大概还有两三年，你就会彻底长大，那时我也要年逾不惑，一个没有武功的普通人，必然会老得更快，不会是你记忆里的样子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解萦一如幼时，只是执拗地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