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隐砚终于得以出门透透气了。

三月中下，天彻底回，恶臭的京城迎来场大雨。

上疏请京郊屯兵场急调兵源，调度阉军应值，还要清东厂与司礼监，符柏楠一时彻底忙起来。

成片成群的鼠死在檐下巷角，接着便有老人孩童高烧不退，咳病不止。撑过两三日，咳病变为咳血，手脚迅速发黑，吞噬般蔓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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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石路中央一片通达，雨水冲刷过的石路格外干净，凹凸间水洼反光，映正阳。

城中铺许多迅速关门歇业，每日开店便也不成为一个走出去的借口。

白隐砚提裙慢慢走过皇城，走过掩门闭的富门前，走向瓦市，走向人。

绣鞋踏出的第一步，脚起脚落，鞋底沾上暗沉血水。

疫病不止，不准出府。

“外死成什么样儿你都甭，安心歇着，这日子开铺也赚不着几两银子。”

自城南民窝聚集开始，短短十日死亡迅速席卷京畿，街巷尾伴随恶臭的哭号不曾停止，病者伤者死者横七竖八，中几乎下不去脚。

白隐砚有时听见会在墙下站许久，后来听不见了，站得便更久，即使她困倦不堪，直到符柏楠汲着鞋来寻她。

你听到它，开一开门，那声音便会显出羔羊般的温驯，歉疚地同你讲，真不好意思啊，打搅到你，可我快要死了。

囤积居奇之下民众无药，暴乱盗窃时有发生，烧香抢符的人更是络绎不绝，五城兵司数度出兵镇压，可最终储兵也引了疫，一人病，一群病，七八日间十室九空，死成一片寂静的坟场。

家眷成群逃荒的起先还有人短工求药，很快连求药的也没了，送药的，也没了。

五日后雨收云开，疯狂肆的恶疫明显收敛。

饥疫未平，恶瘟又起。

守兵死光了，阉军便被拉出代充巡城卫。

但无论明话暗话，符柏楠只有一个态度――

药草贵如金，民心动如烟。

巡城卫与阉军沉默地忙碌着，路两旁三两成群，十几步一撮，堆满或坐或卧，涨发的尸。

都没了。

先死的是鼠。

人们开始争先恐后的向外逃，朝廷迅速下令关闭城门，禁止任何饥民再出入，疫病却仍旧出了京城。

白隐砚并不抱怨，只晚间符柏楠回来，她有时会提一提。

倾盆大雨天哭一般下了整整五日，中间时而细丝绵绵，却一刻不曾断绝。春雨伴着微风，砸在青石路，砸在被血与疼苦侵蚀的土地，冲刷净所有污秽。

自大疫爆发伊始，符柏楠把白隐砚强行禁在府中，禁止她踏出府门一步，周围伺候的侍女寺人一旦有谁咳嗽一声，第二日便被迅速换掉。

及到二月底，那歉疚的声音渐渐少了。

二月中时，白隐砚夜里起夜路过临院墙近些的地方，常能听到大传来的呻。它们有男有女，有老有幼，隐约而无力地攀过高墙传进来，像几声轻柔的扣门。

雨过后，瘟疫陡然爆发。

目及全是死寂。

再要多说，符柏楠就冲她瞪眼，于是白隐砚只能转去后院，割了草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