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。
韩一能平安回来吗?她忖。
她转找韩一,想多看他一会儿,碰一碰他衣袖安安心。
“阿婉,坐。”韩一在八仙桌旁坐下,面颊有些紧绷,像是下了什么决心。
原婉然见状,忐忑入座,韩一由衣袖掏出两张纸放在桌面,推到她那边。
她无视那两张纸,只是盯着韩一的手。
韩一的手大而厚实,骨节,充满力量。他曾经用这只手在深夜抚过她的躯,在她伤心时轻拂她发间,危难时扶在她腰背间带她脱离暴雨。
如今这个人要离开了,原婉然一颗心空落落的。
“家里的屋子田地俱已过到你名下。”韩一说,如常低沉平静,“军饷会有村长代领派发,加上田租,够你不愁温饱。”
原婉然这才注意到,那两张纸白地黑字盖朱红官印,是经过官府验证的契纸文书。
韩家算不上富,但原婉然长年难得有钱积存,这下有屋有田,便不啻于一朝翻成暴发。
她对着田契房契双眼发亮,内心波澜起伏——韩一把家业交托于她,他如此信任她。
韩一接着说:“你走或留,等我回来再谈。目下你着我韩一妻子的名号,你娘家不敢动歪脑。”
原婉然一颗心本来如同一盆火熊熊燃烧,听闻这话,顷刻成灰。
她下死劲盯住契纸,纸面上连个字形都认不出了。她满心疑念,韩一怎么就谈到她去留的问题?
或者说,她的去留从何时起在韩一那里成了“问题”,这本该毫无问题,她从来没对韩一表离意啊?
一个从未有过的猜想在原婉然脑中浮起,蓦然她彷佛一脚踩空从高坠落,心中惊疑不定:自己固然不愿离开韩一,但韩一愿意她留下吗?
是否韩一受不了她一再惹事,起了日后和离的打算?出事后待她和善,把家产全转到她名下傍,只是他人品厚重,义使然?
“你不要我了?”原婉然抖索着嘴,想找韩一问个水落石出,又怕问出答案自己吃当不住。两个念激烈交战,她满腹疑问,终究一个声儿没吭。
她六神无主,也不知后来韩一对她又发过什么话,抑或不曾发话。过了或许很长、又或许很短的时间,眼角余光里,韩一影晃动。
“我走了。”韩一说。
原婉然怔怔望向丈夫,怔怔站起。
分离或和离,不哪件事,都叫她腔子里什么东西碎裂了,碎片骨嘟骨嘟往上拍往上涌,堵咽。
不能哭,原婉然警告自己,韩一就要上战场拼命,她帮不上忙,至少能让他安心离开。不准哭!
她忘了自己怎么送韩一出门,怎么走到枣树小径路口,目送韩一和赵野驱车离去的。
那天天气很好,阳光普照,微风轻拂,蓝天白云。晴空之上,鸟儿轻盈翔。
原婉然从未如当下那般渴望生为飞鸟。
假若她是鸟儿,那便哪儿都不飞去,专在韩一上那片天空跟随盘旋;韩一就算在地上直截了当喊她走,她都能理直气壮耍赖——她飞在天上远远的,本听不到韩一,不能怪她穷追不舍啊。
骡车走远了,变成前方路上一团模糊,转进通往村外的大路,消失在路旁成排大树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