僵持半天，席慕莲只挤出了一句问候：“这些日子……过得好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江定心对她来说，是天外来物。

        望着那幢古堡的大门，江定心迈步走了进去。

        有，本来就产生于没有。

        本来什么都不是的人，才可以成为演员。

        荒谬地令他感到吃惊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谢谢你，小朋友，我明白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不是很放心江定心，怕他再次出事时赶不回去，见不到他最后一面。

        一见面就叫她为姐姐，却跟自己那个亲弟弟大相径庭。

        过去她只是不太有同情心而已，也不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。

        从转角出来的巫婆和僵尸，江定心便把他们当成是来迎宾的娃娃。

        原来他的自残，不是源于和席慕莲的分离，而是源于他本发育得就不完整，他没有把自己成完整的形状，而却期望用别人来填补自己的缺口。

        席慕莲微微蹙眉，有些内疚：“我对你感到抱歉，但如果我忘记了你，就不会来这里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因为本源最初什么也不是，所有的形状全是暂时合出来的，也没有办法永恒地保持下去。

        仿佛当这场人生当中意外事故的纪念品。

        一开始江定心以为自己看错了，只是背影有些相像的人，死命了眼睛。

        鬼屋里充斥着阴暗的乌鸦叫和鬼哭声，江定心直把它们当成播放的乐曲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想一个人完成这个挑战，带着她的那句话。

        而且，他不像个成熟勇猛的男人，反而总是寻求她的庇护，仿佛是命运在告诉她，一切皆有例外，不要老执着于同一个信念。

        空的背面，就是海市蜃楼。

        她的嫉恨因为他而动摇，她的信念因为他而垮塌，以至于她亲手杀死了过去的自己。

        顺遂自己的心，他忽然想回到他和席慕莲过去游玩的那个乐园去看看。

        上次江定心被送往医院时，护士凭借他钱包里跟她在游乐园的合照认出了她，才放进病房探望他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席慕莲自从江定心在医院分别之后，本来打算离开莉薇谭的她，还是选择了留在莉薇谭一段时间。

        空无所有，就拥有了所有。

        只是她并非过去的她，他也并非过去的他。

        看着手里的照片，席慕莲想回到让这张照片诞生的地方，故地重游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真的……真的再见了？”江定心的声音有些颤抖。

        在棺材边淌的血泊和骷髅，江定心便把它们当成是花草和石。

        上次花了半个多小时走出来的鬼屋，这次只花了十五分钟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要拿出谈君彦视死如归般的勇气走进那幢鬼屋，以此来验证造物主的安排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是自己命运和形状的主人，要把自己成什么形状，从来都不是别人可以说了算的。

        人生的意义就是不一定非要造出特定意义，想什么都可以。

不会灭，不必保持一种固定的样子，也就没有维持人设的执念，不必维持在自己眼里所希望设想的样子，不必维持在别人眼里所希望设想的自己，不必用一种苛刻的眼光时刻审视自己的形态，从来没有那个居高临下俯视自己的审判长。

        原来再见，就是再次遇见。

        本来没有什么的白纸，才可以作画。

        真正能够伤害得了他的，从来都不是别人，而是他自己。是他的恐惧，化成了利刃，割破了他的手腕，而且亲自刀。

        所以，就这样在那幢鬼屋的出口相遇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还记得走进那个鬼屋时，他紧紧地握着席慕莲的手，而她却对他说：“别害怕，这些不过都是假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就像她站在石蒜花领奖台上说的那样：“不结果如何，至少我尽力试过学着爱你了，江定心先生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现在，她不在他边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而那些NPC们见江定心好像不为所动，也就失去了使劲吓唬他的乐趣。

        走过去一把握住她的手腕，等她回时才发现真的是她。

        能控制喜怒哀乐七情六的钥匙在他自己手里，只要他自己不开启，他发现别人是没有办法从外界打开那把锁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听到她那礼貌疏离的问候，江定心颇委屈地问：“还关心我吗，还以为我怎么样早就不在你心上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这便是江定心苦思冥想的答案。

        想说的话有很多，但都堵在嗓子眼说不出来。

        而她把钱包里的那张照片拿了过来，据为己有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相信自己的心，相信当他真的放下一切执念，一切就会回到他的边，他从未失去过什么。

        海市蜃楼的背面，是空的。

        于是便散步到了那个度假区，就在离湖边不远的地方。

        就像是一幢没有门的房子，转动不了的魔方，不动的重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