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阿蝉懂事后,心中时常盘桓着一个沉重而巨大的疑问:为何旁人都有爹爹娘亲,自己只有两个叔叔?
奉先叔冷面热心chang,虽然嘴上不说,却是真真切切地把小阿蝉放在心尖尖上的。他待小阿蝉极好,次次回营都不空着手。
有时从怀里摸出一包油纸裹着的甜糕,sai给文远叔,叫他和阿蝉分着吃,奉先叔不喜甜食,只微笑着看他们。
有时变戏法似的从阿蝉耳朵后面逮到一只草编成的活灵活现的兔子、蚱蜢或是蝉,再变出一只草绿色或金黄色的草编小猫,叮嘱她等文远叔回来了拿给他。
一只仔细磨光hua的木雕,一颗光溜溜的小石子,一片脉路清晰的树叶,一团ruan绵绵的羊mao,一枚小巧玲珑的骰子……
能保存下来的小物件都被阿蝉洗净晾干盛在一个小木盒里。
文远叔比起奉先叔手tou阔绰许多,毕竟自阿蝉记事起,家里的银钱全由文远叔经guan,一家三口需要花钱的事项,大到奉先叔的盔甲、方天画戟维护换新,小到阿蝉擤鼻涕ca脸dan的小方帕,皆由文远叔亲自张罗。
文远叔轻易不买东西,但凡每月一次前去城中采买,那必是要一口气购入十几个大木箱的大小物件,得两三辆板车才拉得走。
一次xing多买些可以压压单价,免除零tou,文远叔如是说。
jing1明可靠的文远叔待阿蝉也是极好的,但比起奉先叔无条件的chong爱,他的爱要更为严格。
开蒙后的阿蝉忙得很,其实并没有空余时间去想这件事。白日里她起得比鸡早,骑着小ma驹ma蹄哒哒响,赶去军营附近的学堂念书识字,别的孩子晌午下学后便可跑去玩耍,她需得赶回大营,打游击战一样用过午饭,午饭后稍稍闭目养神片刻,就被揪去演武场锻炼shenti。白天极其劳累,夜里倒tou就睡,连梦都不曾zuo。
偶尔的放松是在张辽外出采买时。没了张辽虎视眈眈地盯着,吕布会领着阿蝉躺在演武场旁的干草垛上午睡,和nuan的阳光照得shen上nuan洋洋的,阿蝉陷在柔ruan的干草里昏昏yu睡,吕布会ti贴地支起一gencu壮臂膀遮在阿蝉脸庞上方,为她遮阳。
阿蝉被晒得迷迷糊糊,突然梦呓似的问出了心中所想:“奉先叔,为何我没有爹爹娘亲?”
吕布心中咯噔一声,蓦地自齿gen传来一gu酸胀之感,原来竟是他不自觉地叩紧了牙关。
吕布闭上双眼,妄图假装睡过去没听到。
阿蝉这次执意要打破砂锅问到底,坐起shen来去掰吕布微微颤动的眼pi,她手上没个轻重,肉乎乎的小指tou直戳吕布双眼,他忍不住捂着眼睛啊呀呀叫起来。
阿蝉把自己额tou抵在吕布手背上,脆生生的嗓音又问:“奉先叔,你说说,我的爹爹娘亲在何chu1?”
吕布左右为难,不知如何作答。
他不擅长哄孩子,不像张辽,几句话就能把阿蝉哄得晕tou转向,积极主动地去zuo先前铁了心不完成的功课,换作是他现在临时编个谎话,怕是骗不过这聪明伶俐的小阿蝉。
说实话吧,一是怕嘴笨,说不周全,二是怕以阿蝉此时的心智,未必能接受那般严酷的事实,三是张辽交代了不让说。
更关键的是,他不知dao怎么开口。百战不殆的常胜将军亦有力所不逮之时。
在带回阿蝉以后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,吕布每晚都会梦见那日。
下邳。
白门楼。
萧索破败的护城墙,饿得两眼放绿光的贼兵,被丢入大鼎的无辜百姓,这弱肉强食的荒唐世dao。
女人沙哑的嗓音撕心裂肺地哀叫,响彻在吕布耳边:“不guan是谁都好,救救这个孩子呀……救救她!!”
她话音未落,一个清瘦jiao小的孩子像一片轻飘飘的破败鸟羽降落在他怀中,shen上衣衫破破烂烂,周遭氤氲着tang手的热蒸汽,她被熏蒸得满shen满脸赤红一片,眼睛瞪得溜圆,瞳孔却失了焦,口中喃喃dao:“水……不要……浮起来……好tang……”
下邳的城门是敞着的,城中空无人烟,城楼上的贼兵亦折了大半,吕布竭尽全力策ma冲上了城楼。
可为时已晚。
鼎中的人,已经在沸腾的gun水中煮化了,jin肉离了骨,鼎中浮起一层油花,散发着诱人的肉香,瞧着与一锅寻常牛羊肉汤并无甚区别。
吕布自知来得迟了。
他第一反应是抬手遮住怀中孩子的眼睛,却发现她已晕厥过去,呼xi虚弱得像一只经受不住冬日彻骨寒风的小nai猫。
吕布心中百转千回,他对阿蝉说:“问你文远叔叔。”
小孩子心xing不定,说不定等到傍晚时分便忘了这事。
可阿蝉并非寻常孩童,她认定了的事,总是牢牢记在心上。
张辽回营帐还未坐定,阿蝉就丢了手中书册,一溜小跑凑上来,搂住张辽柔韧的腰,急吼吼地问他:“文远叔,我爹爹娘亲在何chu1?”
张辽揽着阿蝉在桌前坐下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