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轻纱里走出来一个女人，着狐狸面，遮掉半张脸，长裙曳地，漏出一双雪白的。十厘米红地高跟鞋，踩在绒毯上。手里拿着琵琶，继续唱，音效理过的甜腻声音随着红起落，绸缎般的黑发遮着漏肩红裙的镂空腰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欢迎光临，先生。今天私宴的主题是《地狱变》。你来得不巧，主菜您儿子刚动过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李凭拍了拍手，盘子都无声被撤下去。“七爷昨天见过雷司晴了吧，您那个案子，无相已经破了。拿

        门开了，半白发的中年人走进来，拄着龙拐，支撑由于发胖而摇摇坠的躯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的父亲德清。霆钧这辈子最怕的人。

        一声响亮的耳光，打在霆钧脸上。他脑袋嗡嗡响，不知究竟是因为那件事挨了这一巴掌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没关系，七爷。都是自家人，客气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但都不是肉，我只素菜。荤腥的话，只有这。”他指了指水晶盅。“醉虾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霆钧看呆了。阴影，李凭使刀的节奏却突然慢了半拍，不动声色地朝舞台看了一眼，皱了皱眉，又看看闲在一边的季三，对方给了一个“我也不知怎么回事”的表情。

        不能提，因为知的人都死了。天大的案子有别人，他们只有泼天的富贵，谁也不去想这黄粱梦背后的血腥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这鬼菜我tm不吃了！”

        啪。

        霆钧浑的鸡疙瘩都起来了。这傻厨师不知天高地厚，竟然敢这么跟他爹说话？

        厨师一动不动，站在这桌血腥之宴的尽，定海神针一般，看着他冷笑。

        厨师站在桌中央，转，朝德清微点了点，十分之倨傲。

        话没说完，当啷一声脆响，是钢刀掉在瓷盘上的声音，震得人牙酸。霆钧刚要动气，回就呆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但他呆的原因不是上菜速度，而是菜的内容。

        中心位置放着用水晶盅盛的活虾。寂静大厅里，能听见它垂死挣扎的声音，扑棱，扑棱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这不是扯淡么！”霆钧不满，摔了筷子，其实他在害怕。自从这一桌菜摆到眼前开始，隐约的不祥感觉就萦绕着他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为了让您儿子见个人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那边厢，狐狸面的女人且歌且行，每一脚都像踩在霆钧心上。如果不是周围有人，他可能已经扑了上去。

        是鹅肝，加了特制酱料，不腻，反而有种坚果清香。他紧绷的神经舒展了些许，再往里戳一叉子，吓得惨叫一声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李老板，今儿个是为什么……”德清小心翼翼。他从没见过自己爹这么窝，或者说，畏惧过。

        不然，上天竺的地，不是有钱就能拿得到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就好像，他也该是这桌上的菜品一样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冷笑一声，经过心里一番解释，平衡了许多。叉坐下，拿起刀叉，就近尝了尝心脏形状的那一盘。

        霆钧愣了。他已经很多年没听过有谁叫他父亲七爷，再亲密的人也不敢叫他这个绰号，因为那是他在海上随祖父生意时候，上的名字。

        虽然可怖，但它足以引起嗜血者的食，因为色调艳丽，用材丰厚。

        一曲唱罢，女人鞠了个躬，就要走。霆钧没绷住，回问季三：“哎你们这妞真棒，能不能给我……“

        “霆钧！”

        他摔了叉子，指着厨师骂，以掩盖自己的心虚。昨天他刚被追债的人着逃出国外，今天可是偷溜回来的，因为护照被临时吊销，莫名其妙在海关被遣返。如今手机关机，没人找得到他。幸好在机场遇见了从前玩改装车时候认识的季三，不然怎么能继续在他爸眼底下吃香喝辣？

        早知就不把这一part交给秦陌桑了，搞的什么低俗玩意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嘴tm放干净点，先生也是你叫的？”他压低声音，凶神恶煞地吼厨师，试图显得自己高人一等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几年前我在东京学过京怀石，可惜学歪了。这是自创菜，和怀石料理顺序类似：先付、八寸、向付、盖物、烧物、油物、酢肴、强肴、御饭、止椀、香物、水物。听说您赶时间，就全上了。”厨师了手，从理台内踱步走出，宽肩长，潇洒干练。

霆钧咽了口唾沫，不再看理台。此时那飘着轻纱的亭子晃晃悠悠，靠近了大厅，哐当一声，与大厅卡着一段红色小桥，榫接在一起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老板。”季三上前，按着他肩拍了拍，帮他拉开座椅。那熟悉的声音让他心里略为安定，他尴尬一笑，也觉得自己在大场合有点失了水准。这帮米其林三星两星的厨子多少都有点脾气，都是让那帮阔佬给惯的。这个拽得二五八万的小白脸，背地指不定早给哪个大佬玩坏了。

        短短十几分钟的功夫，暗红漆长桌上已布满各色菜式。烹龙炮凤，媲美任何一家米其林三星餐厅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李老板，没教好孩子，让您见笑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霆钧没敢动，因为他听到大厅外由远及近的人声，那熟悉的伪善寒暄语气，比他能忍，比他会装，比他狠毒千万倍。

        李凭摇，手里刀继续起落，心中却暗叹。

        那“心脏”汩汩出鲜血，沿着血蜿蜒。就像一颗——真正的人心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从没见过那样一桌菜，每菜，都被成了心肝脾肺等形状。不仅形神备，细看去，连血肉都像。而在摆放它的漆长桌也并非无装饰，而是錾刻着一上古人面鱼的生物图腾，黑色生漆勾勒边线，古意森然，态袅娜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一动不动，站在当地，手指因为恐惧而颤抖。

        但现在他有点怕了，甚至想赶紧从这个是非之地离开。